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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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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這個冰涼如秋的夜晚,他說了許多許多,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對我傾訴,說著說著,睡著了,趴在了我的身上,均勻著呼吸。我懷著覆雜的心情睜開了眼睛,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了,若是他所言屬實,我又該如何怪他?他是小狐貍的親爹,是我名義上的丈夫,即便我將他忘的幹凈,卻也要他答應放手才可以吧。

我垂眸看著眼前疲倦的男子,他有一對濃眉,黑黑的密密的,輪廓清晰,眼眶很深,即使是熟睡的模樣也會給人粗狂的感覺,似乎很是冷漠,又似乎難以接近。相比之下,桃孜鑒更為柔美,而孤獨軒然,像那大漠中翺翔的雄鷹,讓我覺得很是遙遠,又捉摸不定。

我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輕輕的摸到了他的臉上,順著他的眼眶,拂過他的鼻尖,他的唇,他紮人的胡渣,隱約中想起了小狐貍長大的模樣,不由得揚起了幸福的笑容。

他突然睜開眼睛,大手抓住了我的小手,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臉上,一雙清澈的藍色眼眸深情地凝望著我,一眨不眨的看著我。

我的呼吸有些急促,夜色很深,跳動的燭火泛著淡淡的黃,昏昏暗暗,他深邃的眼眸像是汪洋大海將我捕捉,讓我無法轉移視線。

“醒了?”他嘴唇微動,一絲難以言喻的淚花湧現在他的眼底,我的胸口像是湧動著什麽東西,久久無法平靜。

“可是還覺得難受?”他半曲著身子,將我的枕墊扶高,陌生的氣息拂過我的腦後。他坐在床沿,將手放到了我的腰部,輕輕揉按,說“會不會很痛。”

我搖搖頭,略感窘迫,為什麽我一點都記不起他了。

他拿來一杯白水,散著好聞的清香,右手將我的碎發攏到耳後,讓我的面容清晰地呈現在他的眼底,仔細的看了又看,嘴角揚起了淡淡的笑容。

“一定很醜吧。”我被他盯的緊張,沒來由的蹦出了一句話,昏睡了那麽多日子,這張臉,肯定是沒法看的吧。

他輕輕的搖了搖頭,將水遞到我的嘴邊,柔聲道“我眼裏的你,一直是一個模樣。”

我怔了一下,有些動容,委屈的淚水爬上了眼角,不由得哽咽問他,“那怎麽也不找我……”

他楞了片刻,眼神逐漸暗了下去,落寞道“為何你會認為我沒有找你,我找了你好久,久到都要懷疑你是不是真的丟下了我,但是卻始終尋不到你的氣息,似乎是被什麽掩蓋住了,我不能去天庭,只好去奪西北腹地的來世鏡……”

我想了一會,書上曾經記載,此乃一塊神奇的鏡子,無論你要找誰,只要默念她的名字,便可以在鏡子上呈現出她的模樣,可是同樣它也是西北腹地的震山之寶,被供奉在火山內的溶洞裏面,由四條噴火神龍看守。

忽的,我怔住了,還記得菲菲那日提起,近來有個不要命的男人居然跑去偷那枚寶鏡,跳入火山將四條神龍屠了個幹凈。我還曾笑言,那豈不是要面容具毀,體無完膚了。後來想想,即便法力高強也會弄個傷痕累累吧。一時間,我竟是不知該對他說些什麽,我又何得何能值得他如此付出,原本還想,孤獨氏族個個都生的風流倜儻,仙風傲骨,怎麽唯獨我這個相公,皮膚黝黑,滿是老繭,忍不住顫著手去撩起了他的袖子,那被大火溶出的淡淡疤痕像是一把鋒利的劍劈開了我的身體,讓我覺得哪裏都是痛的,這三年來,我到底是做了什麽……

夜已經很深了,我的胸口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似的,不知如何是好。無論他怎麽說都是片面之詞,我的腦海裏什麽都沒有,沒有他,更沒有關於自己的一切。

他將衣衫整理好,坐在床邊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我偏著頭,想著該如何打破這種局面。我受了那麽多的苦,如今卻要接受這樣的真相,心口湧上說不清楚的郁悶。我告訴自己,應該相信他,但是我的記憶裏卻對他一無所知,我不知道如何去相信,更不知道要怎麽與他相處。他對於我來說就好像路人,一個陌生的路人而已。

“不過說也奇怪,我找到了來世鏡卻依舊沒有你的模樣,而是浮現出一片盛世桃花。”我楞了一下,心中暗道,怕是孜鑒大哥將整個麗秀山都包起來了。想他仙力非凡,自然難以讓人察覺。

“我自從被當作妖孽仗責後,便被丟到了麗秀山裏…是那裏的桃樹精將我救起……”我主動啟口,早晚他也會知道的。

“桃樹精?”他說的緩慢,面帶疑慮,問道“桃孜鑒?”

我心裏咯噔一下,這個名字從他的口中說出來還是讓我覺得有些心緒,臉色微紅,點點頭。

他的手指一僵,表情覆雜,摸著我的額頭,喃喃道“你竟是真的什麽都記不得了。”那聲音中透著的悲傷讓我覺得十分愧疚,是啊,我不但忘了他,竟還是喜歡上了別人,該如何是好。

咚咚,我們一同向門外望去,孤獨玄燁一臉愧疚的站在那裏,我怔怔的,本能的向後錯了錯。

孤獨軒然按了按我的手心,淡淡的暖意湧上了我的心頭。

“青蓮…我很慚愧。”他的面容依舊俊秀美麗,泛著輕靈的妖冶,忽的,我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我的兒子是只狐貍,婆婆為了掩蓋事實誣陷我是妖孽攆出大門,那麽若我不是狐貍難道軒然是只妖怪?也就是說孤獨氏裏有妖精,這個想法令我久久無法回神,本來是人的人卻成了妖精,本來是妖的妖卻成了大仙,那麽本來是人而後是妖的我,又是什麽?這裏面隱藏著什麽秘密。

如果說孜鑒大哥是天庭投放在人間的細作,扶持妖怪,抑制孤獨氏的強大,維持現有的平衡,那麽難道說孤獨氏幾世輪回生出來的妖怪竟也是皇權拉攏妖怪的砝碼嗎。若他真的是妖,我倒可以理解老蠶王的舉動了,相較之下,與妖界同受壓迫的人類合作似乎更為妥當。莫非老蠶王也知道麗秀山不過是人間的黃梁一夢嘛……

“三哥,你莫要責怪自己,一切都是我的錯……”軒然默默的凝目著我,悲涼的藍眸裏滿是心疼,而後又突然像是想起什麽,略帶受傷的說“青蓮,你怎麽成了桃孜鑒的未婚妻了!”他的聲音極低,像是忍耐著什麽,我嘴唇微張,不知道如何解釋。

良久,空氣裏是泛著疼痛的寂靜,軒然的面色略顯蒼白。

我猛地想起此行的目的,轉移話題道“老蠶王的競選大會可是都要結束了!”

他們兩人楞了一下,孤獨軒燁緩緩啟口,道“早就結束了。”

我心口一驚,我到底睡了多久了,不好意思的輕聲問“呃,麗秀山的成績如何……”>O

他面色一沈,悶了好久才不快道“他們棄權了。”

我神情微怔,心底五味具雜。

孤獨軒然臉色越來越差,凝視著我擔憂的容顏,一字一字說的清晰,仿佛咬著牙齒,略帶憤怒,道“現在仔細想想,似乎是在你受傷以後,他才消失的。”

那個他,自然是指桃孜鑒吧。

我的心底有些動容,遺憾中似乎帶著一抹淡淡的慶幸……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都過的十分別扭,孤獨軒然似乎有難言之隱,每次我若問他,他便會無奈的嘆氣,深邃的藍眸凝視著昏沈沈的天空,悠悠道,“此話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清楚的,尤其是對於現在的你,而且,我也不想你聽了我的話後有什麽壓力……”

我怔怔的想了好久,能有什麽也壓力呢?索性不太想知道了。又或者我是個膽小鬼,本能的排斥一切可能會令我改變心意的想法。大概是因為桃孜鑒的先入為主,我無論如何只要一想到喜歡孤獨軒然,就會覺得是背叛了他似的,深感良心不安。

很多年後,當我回想起現在的小女兒心態,總會覺得後悔萬分,若是當時把一切都搞明白了,也不會有日後的無可奈了吧。我們三個人之間的種種,竟會演變成一場不可收拾的災難……

眼看即將入秋,我與他已經在此居住了半年之久,整日裏他似乎都在批閱公文,而我,賞花,采蓮,看書,望天…日子過的並不快樂,我想念小狐貍了,卻遲遲沒敢跟他說過小狐貍在麗秀山。似乎在我心底,始終有回到那裏的打算,而且,是打算一個人回去的。

孤獨軒然對我很好很好,好到讓我覺得自己的想法十分齷齪,但是我對他沒有任何感覺,除了身體上偶爾的熟悉和莫名其妙的動容以外我對他沒有任何關於情愛的想法,可能跟桃孜鑒有很大關系,若是沒有對他動心,若是沒有對他承諾,或許我還可以重新與孤獨軒然來過。

我的腦海沈澱的都是麗秀山無憂無慮的三年時光,偶爾浮現出桃孜鑒發脾氣時的淡淡笑容,還有菲菲,那個沒心沒肺的小樹妖。記憶真的是個很奇怪的東西,你可以因為記得一個人的好而付出所有,也可以因為忘記了一個對你很好的人,而過分的選擇傷害他。我在這片種滿蓮花的湖水旁邊,栽了滿園的桃樹,明亮的陽光傾瀉而下,照亮了粉紅色的花海,散發著蠱惑人心的清香,此時此刻,我竟是如此惦念他。

“無名……”在我強烈的要求之下,他總歸是放棄了繼續叫我青蓮。現在的我只是無名,那個沒有名字,沒有過去的無名而已。

老蠶王區域的歸屬權最終落到了久居東海的白狐氏族手中,東海那片地區被稱之為冰之領域,或許是為了獲得更為廣闊的領土,一向視自己為貴族的白狐此次傾巢出動,我不由得想到了孤獨軒然的真身,是否跟他有些關系?我不喜歡他的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因為他是皇族,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就對孤獨氏十分排斥,覺得他們心機狡詐,善於權謀。

“明日我要回朝,我不放心將你留下…”他聲音極淡,溫婉的詢問。

我看了看屋外那圈淡淡的防線,想了想,說“好。”

如果繼續呆在這裏,怕是一輩子也離不開了。孤獨軒然設置的結界的強大,連我這個我外行人都能夠體會的到,不過近幾日來,我覺得身體恢覆的十分良好,整個人都覺得飄飄欲仙。

他扯出了一個略微慘淡的笑容,輕聲說“說要離開,你倒是很開心呢。”

我楞了一下,不好意的垂下眼眸,我確實……十分想離開這裏。

桃孜鑒有一點說的很對,我這個人若是對什麽專註起來,就顧不上其他任何事情了。

翌日清晨,我怔忡的看著眼前高大的駿馬,躊躇道“可有馬車?”

孤獨軒然沈默了一會,才命人去準備馬車,背對著我良久,悠悠道“那時,你即便是身懷六甲,都嚷嚷要陪我遠赴前線,寧願金戈鐵馬,榮辱一生,共享那萬裏雄風的蕩氣回腸,也不樂意獨自留在深深的庭院之內。”

我沒有言語,落寞道“我不是青蓮,我只記得自己是無名,我也只記得那些沒有你的日子過的如何艱難。”

他身子晃了一下,好像被什麽掏空,喃喃道“如今,我越走近你,就越覺得走近痛苦,但是我卻不能離開,因為我深知,離開你,等於離開了幸福。”

“嗯,我很感激你,贈與我無數的愛戀,可惜我忘記了那三年的時光,即便有了記憶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回到過去,何況是對於現在的我呢?”

“呵呵…”他淺淺一笑,略帶諷刺,不知是自嘲又或者是其他,他輕輕的撫摸了一下手上的佛珠,眼底黯然生灰,說“三年…嗯,你忘記的只是三年……”他的聲音極淡,像是傾其了所有的力氣。

我略感難過,輕輕的拍了下他的肩旁,寬慰道“人們都說時間是一把無形的劍,能夠斬斷所有的情思,其實我們現在以為不會忘記的事情也許在若幹年以後便會變得雲淡風輕,然後彼此會重新喜歡一個人,就像當初一樣。”我說的很是坦然,清澈的眼眸裏沒有他的影子。

他憤怒的轉頭,眼底布滿悲傷,緊抿著嘴唇欲言又止,很用力的喘氣,似乎隱忍著巨大的痛苦。

“也許你說的對,或許總有一天,時間的劍會穿透我的胸膛……”

他轉身離去,走的很快,我看不到他的表情,直到幾枚花瓣從他的衣袍上飄然散落,我發現了他雙肩的顫抖。

哎,我無奈的嘆氣,若是他能早一點找到我就好了!

常情的人可以愛很多人,但是對於專情的人來說,一旦變心,便沒有任何餘地了。

我或許是真氣到他了,一下午都不曾見到他的影子。

馬車啟程,老遠的前方有那麽一個戴著鬥笠的落寞背影,我心懷愧疚,卻終究是不能給他什麽。

天空陰雲密布,怕是會有一場大雨,我們露宿於驛站旁的一家小客棧裏。當地官員得到風聲,裏裏外外的圍了好幾層隊伍,他迫於應付,我也樂的清閑。

我坐在窗前,仰望淅瀝瀝的雨景,大雨很粘,粘的我的心裏有些迷茫。

咯吱,門被推開,我木木的轉身,眼神卻落在了一張清秀的容顏上,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桃孜鑒摔門而入,整個人被雨水淋得濕透了身子,向我撲來,還不忘狠狠的攥住我的雙手,說“無名,你竟然還是跟他走了!”

我小臉一跨,委屈湧上心頭,虧我還三番兩次想念著他,一見面又是滿口的斥責!

“你捏痛我了!”

我悶悶啟口,急忙關上窗戶,硬聲道“我那日受了孤獨軒燁的刺心一劍,又如何不跟他們走?”

他沈著的臉總算緩和幾分,恍然道“難怪我掀翻了整座嗣室卻沒有你半點氣息!”

我郁悶的嘆氣,虧他還是大仙,什麽腦子。>O

他突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大聲道“你說什麽,孤獨軒燁刺了你一劍,傷到哪裏,可是還痛,快讓我看看……”

我無奈的阻止他的慌手慌腳,輕聲道“都過去了大半年了,養不好能出來嗎?孤獨軒然不似我想象的那般可怕,相反,他對我十分的好。”

我悠悠的看著他,千言萬語都被他那張越來越凝重的黑臉給憋了回去。

“所以呢,你便想回到他的身邊?”他的手不由自主的加重了力道,我漸漸明白,每當他緊張的時候,仙力就不太好控制。

我使勁抽出了右手,向上伸出,撫摸著這張焦慮的臉龐,淺笑道“瘦了。”

他神情一怔,深情的凝望著我,久久不能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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